陕西的早春还带着寒气，47 岁的陈锋躺在医院病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通风的风扇转圈圈。
妻子李芳坐在床边，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递过去时故意把果肉朝里，她怕丈夫看见自己抖得厉害的手。
“医生说就是肝上长了个小囊肿，你别瞎想。” 李芳把豆角放进锅里，故意把火开得很大，噼里啪啦的油声盖住了她声音里的颤音。
陈锋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自己肚子， 最近夜里疼得厉害，他怀疑那囊肿早就不是 “小” 的了。
其实陈锋早就知道不对劲。去年在社区体检，他看见医生把李芳叫到一边说话，俩人的背影透着股紧张劲儿。
回家路上他装着开玩笑：“是不是我得了啥大病，你要改嫁了？” 李芳白了他一眼：“净瞎扯，赶紧把降压药吃了。”
可从那以后，家里的剩饭剩菜全进了他的碗，她总说 “我最近减肥”。
哥们儿大刘来送饭，拎着塑料袋直咋舌：“老陈，你这待遇比坐月子还高啊！”
陈锋看着保温桶里的乌鸡汤，故意咋呼：“这哪是给病人吃的，分明是给你嫂子补身子的！”
李芳背过身去刷饭盒，水溅在脸上，也不知道是泪还是水。
生日那天，女儿小雨抱着蛋糕冲进病房，红围巾上还沾着雪花。“爸，生日快乐！” 小姑娘声音亮得像铃铛，可陈锋一眼就看见她袖口的线头 ，那是他去年教她缝的。
蜡烛点上了，15 根，跟小雨的岁数一样。陈锋故意咳嗽两声：“哟，这是要给我过儿童节呢？” 小雨噗嗤笑了，李芳却扭过头去擦眼镜。
许愿的时候，陈锋在心里说：“希望小雨考上一中，希望孩子她妈别总省钱，希望我走了以后……” 没敢往下想，他吹灭蜡烛，分给每人一块最大的蛋糕。
晚上李芳去打开水，陈锋把小雨叫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个信封：“给你的，别告诉你妈。” 里面是张银行卡，还有张字条：“密码是你生日，别乱花。”
小雨攥着卡，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爸，你是不是……” 陈锋赶紧摆手：“瞎说啥，爸还等着以后抱外孙子呢！”
4 月 8 号那天，陈锋走得很突然。李芳握着他的手，感觉那手越来越凉，像秋天的树叶。
殡仪馆里，大刘拍着胸脯哭：“老陈走前还说等天暖了去钓鱼呢。” 小雨紧紧挨着妈妈，身体抖得像筛糠，却一声都没哭。
回家收拾东西时，李芳在抽屉里翻出陈锋的旧手机。密码还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打开备忘录，第一条写着：
“2022 年 3 月 15 日，确诊肝癌晚期。没敢告诉芳，她知道了该睡不着觉了。”
往下翻，全是些零碎事儿：“小雨今天考了全班第一，可惜我不能去开家长会了。”
“芳爱吃楼下的酸辣粉，以后没人陪她吃了。”“银行卡放衣柜第三层，密码是小雨生日。”……
最后一条是 4 月 7 号写的，字歪歪扭扭：“疼得厉害，想跟芳说对不起，又怕她哭。”
李芳坐在床上，手机滑到地上。原来他早就知道，原来每次他说 “没事” 的时候，肚子里都疼得像刀割。
想起前几天她给他擦身子，他拼命把肚子往被子里缩，说 “别碰，痒”…… 她捂着脸哭起来，哭声惊醒了趴在门口的老黄狗，那是陈锋前年从路边捡的。
现在每天吃饭，李芳还是会在陈锋的座位上摆双筷子。
小雨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摸电饭煲， 爸爸说过，米饭在锅里多焖五分钟才香。
有天半夜，李芳听见小雨在屋里哭。推门进去，看见女儿抱着陈锋的旧夹克，手机里循环播放着他的语音：“小雨，好好学习，别老跟你妈顶嘴……”
李芳没说话，轻轻关上门，转身去厨房煮了碗酸辣粉， 加了双倍的醋，那是陈锋爱吃的口味。
周末去上坟，李芳把陈锋的手机放在火里烧。看着屏幕慢慢变黑，她突然想起有次俩人吵架，他摔门而去，结果半小时后拎着她爱吃的凉皮回来，说 “饿死你我还得做饭”。
火苗舔着手机壳，她轻轻说：“老陈，酸辣粉摊还在，我替你尝过了，还是那个味儿。”
有些话，生前没说出口，却在死后成了最烫心的牵挂。
就像陈锋手机里的那些字，没提一个 “爱”，却把一辈子的惦记，都写进了柴米油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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