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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暖暖终于上热搜了。
距泰国“孕妇坠崖案”已将近四年，受害人王暖暖（化名）重回大众视野。
图源：新浪微博
一个好消息是，命运再次施以奇迹。
被丈夫推下悬崖造成全身十七处骨折、医生“宣判”终身瘫痪的王暖暖——
经历了200多针缝合、八次手术、三年复健......重新站了起来。
图源：王暖暖视频
但坏消息也令人扼腕。
受害者艰难重生，散尽家财维权，甚至仍被迫地与妄图杀害自己的人，维持着法律上的“夫妻”关系。
图源：新浪微博
可加害者仍未伏罪。
为什么每当恶性案件发生，人们要不断关注、追问，直至靴子落地？
“坠崖案”，便是一个回答。
绝处逢生，失去一切
这一曾震惊中泰的案件，如今少有人记得。
只有受害者一次又一次回忆起生死时分，让真相大白。
2019年6月9日，王暖暖第一次和死亡面对面。
当天，丈夫俞某冬以仪式感为由，约定在泰国乌汶府帕登国家公园观景台共看日出，之后又找借口带她走到一处悬崖边。
王暖暖被最亲密的人环抱着，突然听到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你去死吧。”
王暖暖自诉
俞某冬亲手将妻子和腹中骨肉，推下了高34米、约12层楼的悬崖。
悬崖下，地缘偏僻，人迹罕至。
树枝做了缓冲，王暖暖未当场去世，但全身十七处骨折，危在旦夕。
骨头露在外面，疼痛无处不在，血液不停流出、倒灌，逐渐糊住了眼睛、喉咙。
她只能无声地呼救，等待自己和未出世孩子的死亡。
案发地 图源：抖音
如果结局停在此刻，一切会如何？
凶手俞某冬便会以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身份继承王暖暖的遗产，还能立一个深情丈夫的人设。
但，王暖暖命不该绝。
一位迷路的游客发现了她，医疗救援及时赶到，万幸母亲胎儿皆平安。
救援图片
可被救回后，等待她的却是第二次的死亡危机。
俞某冬看着被病床上无法动弹的妻子，流下鳄鱼的眼泪：“老婆你去哪里了，找你找不到，急死了。”
但接着，便走到床边小声威胁她：
“闭嘴不要乱叫，这里没有人听懂中文。”
“没有监控和人证，报警也只是问询几天，那么我回来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王暖暖自诉
为什么丈夫会婚前婚后判若两人？为什么会狠心痛下杀手？无数疑问在王暖暖的心里，线索最终串成了一个答案——
这场婚姻是有预谋的猎杀。
王暖暖生于江苏，后在泰国创业，外贸、民宿、餐馆皆有涉猎。
她在一个聚会上与俞某冬相识，几个月后便闪婚。
一开始俞某冬绅士、礼貌、有分寸，追求时也真挚用心，婚后却变得十分冷淡，本性尽数暴露，不仅欠债百万，还又卷走了王暖暖名下公司的五百万。
王暖暖自诉
钱财挥霍尽光后，他表面痛哭发誓痛改前非，实则计划着着谋财害命。
乃至于王暖暖奇迹生还后，他仍在下达死亡通知书——独立的重症监护室，俞某冬得以24小时陪护监视、威胁恐吓。
之后每一日，王暖暖仍活在悬崖边，只能蛰伏自救。
住院第二天，恐惧的俞某冬强行带王暖暖离院，他发狂地摘掉王暖暖的面罩、体征仪器，并说“同意签署离院责任书，可以为妻子生死负责”，好在被医护人员全力拦下。
第三天，俞某冬依旧陪同施压，直到王暖暖在笔录时承认是头晕坠崖，才放松警惕。
图源：王暖暖
第四天，在王暖暖哀求和伪装中，俞某冬同意让朋友来探望，中途朋友录下了俞某冬认罪行的对话——成了指认罪犯的唯一物证。
第六天，王暖暖被转移到不允许24小时看护的多人病房，她立刻报警，并与警方在非探视时间、避开俞某冬做完了全部笔录。
第七天，凶手被戴上手铐。
王暖暖第二次救了自己，真正安全重生。
王暖暖自诉
但这一切仍像一场噩梦——丈夫想要杀了自己，婚姻是骗局，孩子在药物治疗中被引产，事业停摆毁灭，自己生命垂危......
哪怕死里逃生，也已一无所有。
接受北京青年报采访时，王暖暖说：
“这件事让我未来的所有规划都没了，整个人生进入一片废墟。”
离不了的婚，仍在眼前的大山
噩梦一场，醒来并不容易。
所有人都在关心当事人如何重建生活，她却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坚韧。
图源：新京报我们视频
她为自己取名暖暖——想为别人带去温暖，积极复健、分享自己的故事以鼓励他人，决不甘心一辈子坐在轮椅之上：
“既然活下来已经是奇迹，那要创造第二个奇迹。”
虽然全身有十七处骨折，身体里百余枚钢钉，医生说没办法再站起。
但三年里，王暖暖无时无刻不在憋着一股劲，她将一切时间都投入复健，在消失一年后重新「站」在了大家的面前。
康复过程
可是，挺过了三十米悬崖坠落的生死一线，经历了三年来无常无望的复健。
等她终于松开了紧握轮椅的手，稳稳地迈出了第一步；
悬崖却仍横在面前。
这三年来，判决反复无常。
由于案件发生在泰国，刑事部分由泰国法院审理。
一审判决俞某冬终身监禁；
可二审却以“没找到绳索、刀具”为由，认为俞某冬没有蓄意谋杀，而是故意杀人未遂——
刑罚由无期变成十年牢狱。
图源：新京报我们视频
王暖暖回忆中，俞某冬显然是有意一步步将她引至崖边，而这一谋杀方式，在体力差距下无需准备工具。
况且，十年牢狱在恶行面前太过轻微。
很多人也不免担心，穷途末路的俞某冬在出狱之后对她实施报复。
图源：抖音
二审结果让王暖暖崩溃，“天都塌了，身体也垮了”。
但哭不是办法，她依旧决心继续上诉，和凶手抗争到底。
可另一座大山——资金问题，也迎面而来。
三年重伤在床，王暖暖的事业悉数崩塌。
在北青报的采访中，她说：
“在泰国刑事案件仍需当事人主张，这需要搜集材料，翻译费一页600元，还有律师费、住宿费、往返机票费.....和国内大不相同。”
治疗费钱、维权烧金。
图源：抖音
但王暖暖仍拒绝接受捐款，相信自食其力。
她曾试图做过自媒体，可那时身体难以支撑，后来还是选择全心治疗。
直到今年三月——断更一年零两个月后，才和大家继续分享自己“站起来”的故事。
她曾也试图直播带货，可是面对网友刷屏的“生日快乐”，她泪如泉涌、几难自控，最终又被人质疑“炒作捞金”。
图源：抖音
面对镜头，她只能公开自己的窘迫，“没有资金再进行三审了”。
健康、家庭、事业，皆化为乌有，王暖暖生活在舆论的审视之中。
更令人如鲠在喉的是——她仍被迫，与罪犯保持着夫妻名义。
二人在国内注册结婚，所以需要等泰国的刑事判决走完，才能进行国内的民事流程。
“我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
王暖暖被拖着，无法进行下一段感情，也无法迈出这段窒息的婚姻。
图源：抖音
可转头一看，杀人凶手仍在狡辩，毫无悔意。
俞某冬曾对王暖暖隐瞒过自己因抢劫偷盗而留下的案底。
图源：bilibili
现在又故技重施，在庭审上喊冤。
他曾找了五位中国朋友去泰国做证人，证明夫妻感情良好，没有谋杀动机。
但律师质疑道：
“如果妻子意外坠崖丈夫为何不去寻找？且在受害人被救起昏迷的这段时间，俞某冬为何没有上前说过一句话？”
于情于理，俞某冬皆漏洞百出。
但依旧恬不知耻，主诉无罪辩护，要求当庭释放，喊着“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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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案发至今，前婆婆对王暖暖也恨之入骨：
“你也没死，养养伤就好了，帮我儿子圆个谎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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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暖暖曾说，自己比俞某冬过得更难：
“他在监狱顶多是不自由，没有人给他精神肉体的折磨。”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王暖暖和钢钉剧痛相伴，因不公谎言愤怒。
图源：新京报我们视频
可恶人理直气壮，恃烂行凶。
这荒诞的一切，仍在继续上演。
被困在原地的受害者
事业、家庭、健康一并破碎的王暖暖，用三年时间开始了第二人生，这本是个励志故事。 但离不了婚的现状，和不公正的审判，把她困在了原地的迷宫，难以迈出往前的一步。 受害者在阴影中追寻正义、辗转难眠，同时，罪犯却有一万个狡辩、脱责的借口。 人性在此之中，丝毫经不起审视。 走不出来的受害者，不止王暖暖；无耻的罪犯，也不止俞某东。 比如震动全国、最近终于迎来二审的“重庆姐弟坠亡案”，也是如此。 也许你还记得那个在坠楼的两个孩子身旁假哭的男人，张波。
图源：网络
他将自己2岁的女儿、1岁的儿子从15楼扔下，还伪装成一场意外。 而事实上，这是他出轨后和第三者叶诚尘为结婚扫清障碍，精心策划的一起谋杀。 两个孩子被亲生父亲杀害，打击最大的当然是孩子的妈妈陈美霖。 和王暖暖一样，她的人生，停滞在了惨案发生的那天。
图源：豆瓣
在路上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她就会想到自己的儿女，如果前夫不作恶，现在女儿已经4岁，儿子也该3岁了。 她没见过孩子坠楼的现场，却一次次梦见那个画面，或者彻夜不眠。 飞蛾、蜻蜓在家中的窗边徘徊，鸽子成对飞进家里，她都觉得是两个孩子回来看妈妈了。 四季的更迭再也跟她无关，生活似乎只剩长夜里的痛心和思念。 这个清明节，陈美霖去寺庙给无辜身亡的儿女扫墓，哭着说：“未来，我没有勇气再相信任何人。” 抑郁到极点的时候，她想过自杀。
图源：凤凰网
为了一个公正的裁决，为了给孩子们一个交代，她才坚持到了现在。 为此，她愿意一次次挖开伤疤，接受媒体采访，去讲述那些惨痛的细节，去剖开内心，被更多人看见。 庭审公开的证据何其残忍，她也不顾劝阻，坚持出庭，她只知道： “妈妈要为孩子们讨回一个公道。”
图源：凤凰网
她要活在那一天，记住那一天。 只有看到罪犯伏法，她的人生才能解开锁链，继续前行。 走不出阴影的，还有那个寻子24年无果的妈妈，唐蔚华。 二十多年了，她没有等到儿子的消息，却先等来了人贩子路某东出狱。 她还不能对罪犯发泄情绪，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儿子的下落。
这是她最后的寻子希望。
唐蔚华和路某东，图源：澎湃新闻
失子的痛必然是具体又漫长的。 起初，唐蔚华和丈夫只知道四岁半的儿子被拐到广西。 没有导航和智能手机的年代，他们一次次从上海奔走至广西，靠一张纸地图走着山路，漫无目的地苦寻。 他们被人用合成的假照片骗过，被当地的黑社会勒索过，先后掏空了三四百万的家底。
夫妻俩后来不得不轮班，一人在外寻子，一人在家筹钱。 丈夫在数年奔波后心力交瘁，得了癌症，家里的老人，也相继病倒去世。 一个家庭没等到归来的儿子，却已支离破碎。
唐蔚华与儿子旧照，图源：网络
更令人的心碎的是，唐蔚华要对罪犯忍耐忍耐再忍耐。 她每年都会带着礼物去路某东家里看望他的父亲，只希望他能说服路某东松口，说出孩子的下落。 但得到的总是一句“他已经坐牢了，他的事情我不清楚”。 终于等到路某东出狱，唐蔚华主动跟他联系，化解仇怨。 只要能找回儿子，她可以忍耐任何事。 她希望跟着路某东重走一遍当年的拐卖路线，几番推脱后他才答应，但只愿意给她3天时间。 一路上，唐蔚华都在努力压抑这些年积压的情绪。 她一笔一笔记下路某东能回忆起来的细节，一句话都不放过。
图源：澎湃新闻
那是她和儿子最后的一点联系。 直到路某东说出，当年把孩子遗弃在火车站、下落不明的真相，唐蔚华终于情绪崩溃。 她把手里的寻人启事砸在了路某东身上，痛哭失声。
图源：网络
第二天，路某东不告而别。 这场持续了24年的噩梦，只能赌一把罪犯的良心，才能最终醒来。 但显然，罪犯的良心总是令人失望。
人性之恶
受害者如同在地狱中，日夜辗转反侧，崩塌的生活无以为继。 撕碎他人平静日子的罪犯，展现的却往往不是忏悔，而是人性中最大的恶。 他们用撒谎脱责，以无力的狡辩垂死挣扎，甚至对受害者进行无止境的二次伤害。 唐蔚华24年苦苦寻子，和路某东入狱后的态度脱不了干系。
图源：澎湃新闻
这些年，他要么沉默不言，要么谎话连篇。 多次审讯，他前后提供了6份不同的口供，拐卖、走失、杀害的各版口供，警方都没能找到印证的证据。 唐蔚华十多次到监狱看望他，他说过3种答案，也被证实为谎言。 一次他说把孩子卖到了某村，唐蔚华和民警上路去找，半路打电话问他怎么走，他说： “我是骗你们的，你们还真去了。” 他不断给唐蔚华希望，又一次次使之破灭。
唐蔚华寻子积攒的部分票据，图源：红星新闻 曾经在监狱里，他说过：“只要我能出去，顺利回到家里，我一定把实话告诉你们。” 出狱了，他跪倒在唐蔚华面前说“对不起”。
但面对重走拐卖路的要求，他又几次推脱；时隔24年终于说出真相，第二天便不辞而别。 显然，出狱后他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服完刑已代表和过去一笔勾销。 他没有过多的负罪感、忏悔心，那个被他亲手毁掉的家庭、那个不知在何处的孩子，已经是他的过往云烟。 其实，一些罪犯就是如此，将人性的幽微之处展露无疑。 把王暖暖推下悬崖的俞某东、把两个孩子扔下15楼的张波也是一样。 二审前，张波在狱中突然“良心”发现，从不写信的他，27天之内给陈美霖写了三封信。 说赔偿，谈感情，求原谅。
图源：抖音@睿瑞妈妈
但在孩子坠亡到一审判死刑，近两年里他没有一句道歉。 陈美霖当然不相信这三封信是他发自真心，“写几封信都想要我原谅，只为活命”。
他佯装的悔过，只是最后的求生欲罢了。 前几天二审开庭，张波和叶诚尘当庭翻供。 张波不承认自己的罪行，说两个孩子坠楼是意外，当初是“警方诱供逼供”，将一审的证词推翻。 即便有17000条计划谋杀孩子的聊天记录，叶诚尘也说只是冲动的商讨，并没有想去实施。 她只是从犯，还有精神病，希望得到轻判。
张波叶诚尘聊天记录，图源：网络
整个庭审过程中，张波和叶诚尘说得最多的，是“记不住了”“听律师意见”。
他们没有多少对两个孩子的赎罪，对陈美霖的歉疚，只剩企图逃过一死的本能。 这样真实、自私又懦弱的人性切面，我们见过很多。 江歌在日本遇害，她母亲六年来在中日两国奔走，只为还女儿一个公道。 但刘鑫却改头换面，过上了新生活。 受害者留在原地，独自疗伤、维权，本应愧疚的人，早已翻篇远走。 这不是我们想看到的正义。 路某东出狱前，唐蔚华说： “儿子至今仍然音讯全无，他却马上重获自由，我们俩很难受。” 陈美霖给张波的回信里写道： “对于你和叶诚尘来说，最真诚的赎罪就是坦然接受一审判决，静静的死去。” “为了两个孩子，我必须看到你们死，不惜任何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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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和王暖暖一样，都选择不忘记、不原谅。 此后余生，她们都要一遍遍重复品尝痛苦。 也许，我们扫过关于她们的热搜只需一秒，但这一秒，浓缩的是她们几年乃至几十年的伤痕、希望和执念。 我们能做的，可能不多，但至少可以： 第一、不网暴受害者，不当键盘侠的帮凶。 毕竟王暖暖、陈美霖、唐蔚华和江歌妈妈，都曾经被攻击“想红”“蹭流量赚钱”。
第二、给他们更多的持续的关注，为受害者发声。 关注即是力量，将我们的声音汇聚成一片浪潮，帮他们推进案件进展，早日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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