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高考。
昨天晚上，我临睡前，突然毫无征兆地发作了肠胃炎。
下腹部每隔几十秒就一阵翻江倒海，就像有人拧着我的肠子搞恶作剧一样。
孩子给我拿来肠胃药和热水袋，服下药，又暖上水袋，折腾到差不多12点，才睡下。
结果，一晚上的梦，都纠缠在高三那年：
破旧昏暗的校园，板着脸的班主任，一个个似曾相识又叫不出名字的青涩面孔，堆满了小山般复习资料的教室，天花板上一个劲儿摇头的老电扇……
突然，又来到了高考考场。
交卷铃声响了，其他同学纷纷交卷，只有我一个人还在埋头苦写，一边写一边急得满头大汗：“怎么办，怎么办，我的卷子没写完。”
最后着急地哭了，人也醒来。
醒来后，庆幸又伤感。
庆幸的是，自己早就高考过了，睡在温馨家中舒适的床上。
伤感的是，自己再也回不到18岁，而处于肉身全方位坍塌向更年期的43岁。
听着窗外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的嘈杂声，我想到的是心理学名著《身体从未忘记》中的核心表述：
就算时光和年龄联起手来欺骗你说，一切都已过去，但你的身体也不会忘记，你曾承受过怎样的苦难和疼痛。
是的。
我的高考已经过去25年了。
但一到高考季，我还是很忧虑。
站在2024年高考第一天，回望25年前的高考，和站在月亮上看地球上每个人类都不过是一粒尘埃一样，于空旷和释然中，感慨颇多。
我的高考成绩不够好，没有扛起高考作文中描绘的“光耀门楣、振兴中华”的宏伟叙事。
但恰恰是，我读了普通的大学，做了普通的工作，过上了普通的人生，我这样的普通人的普通体悟，才代表了大多数。
根据二八定律，优秀的人，永远只有一小撮。
我们这些如庄稼般沉默、如泥土般朴素、如建筑物般无言的大多数，构筑起这个社会最坚韧最辽阔的底座。
所以今天，会写字的我，斗胆代表懒得写字的你，聊聊我们大多数人早已共识又不敢直说的“高考六大谎言”——
01
毋庸置疑，高考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向上走的公平竞赛。
一切都是成绩说了算。
不用看颜值、爹妈、家里的矿、身上的奢侈品、手上的点金术。
我自己，也是高考的受益人。
如果没有高考，我会像我的父辈一样，要么困守在故乡的蔬菜粮食中，要么流浪在他乡的瓦砾废砖里。
如今，我能人模狗样地靠互联网写字，得益于我踩着父母的肩膀，安家他乡。
不管时代再喧哗，高考和学习、读书和奋斗，都有着体面且沉实的内核。
只是，人到中年后，我渐渐习得认知是：
高考不能改命，只能改运。
命是注定的天道，运是人为的态势。
因为，就算你牛逼得考上了清北，你也没法改写你的父母，你的出身，你血脉里流淌的基因，你性格里写好的代码——而这些，都会影响我们一辈子。
就算你逃离故乡定居了北京上海，就算你年薪百万，就算你住上了大房子开上了豪车，你也没法像“二代们”那样，周游全世界，潇洒又自洽，你落后的故乡和拧巴的家人，你身上最原始最沉重的那部分，会一次次把你从虚假繁荣里，摔到地面上。
这是你的命，你改变不了，必须接受。
你能改变的，是看待父母的视角，是解决问题的方式，是你对自己的接纳，是你前进五步后退三步的乐观，是你和自己、和他人、和众生的关系。
你能改变的，是你的心境，还有境随心转的运势。
02
当黄多多去了国际学校，王诗龄去了国外读书，我们身边那些有钱有门路的人们，都带着孩子“润”到了国外，我们不会仇富，只是看清了一个现实：
对于富人来说，除了高考，还有千万条路。
对于我们来说，除了高考，没有更好的路。
高考，是我们这群人的孤注一掷。
所以，我们要以十二万分的努力和诚意，把这条路走好——我们的路，我们必须在爱与恨中，拥抱接纳。
哪怕，最后，我们没有得到欢呼和掌声，没有得到名校和名师，但那些该打的仗我们打完了，应行的路我们行尽了，当守的道我们守住了，青春就无悔了。
03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曾见过被所有老师预测会是理科状元的学生，结果只考了普通的大学；
也见过家长不抱太大希望的学生，最后考上了北大。
曾目睹过次次摸底考试都超过985分数线的人，在考试前两天出了车祸；
也曾遇见过生病卧床自学两个月的孩子，最后考上了985。
昨天我看新闻时，还看到一个高三男生，在高考前一天扭断了右手手筋，连笔都握不住了。
人生诸事，都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缘际会，少一样都无法凑成想要的结果。
我们做好“人和”的部分，尽力创造“地利”的条件，其它交给老天。
凡是最后老天给的，不够好也要接住。
因为苍天不生无用之才。
它这么做，一定自有安排。
04
实不相瞒，我做了自媒体后发现，哪怕在自媒体圈里，不管是文字也好，短视频也好，做得相对好，走得相对远的，都读过还不错的大学。
的确也有不少一夜暴富的网红，没有读过大学，但他们很快就迎来了因读书少、德行匮而必然承受的因果。
历经过高考的炼狱，历经过大学的打磨，有着同圈层同段位，甚至高圈层高段位人的帮助与滋养的人，会在觉察与自省、成长与谦逊中，习得开阔与沉稳。
不说自媒体，就连读了好大学，去养猪养鸡，去卖肉卖菜，去种茶种花的人，都能超越同行，做大做强。
这里面蕴含着朴素的天道：
万物皆为一物，万事皆为一道。
一个人在学习读书时足够专注，在人间诸事上都会用心。
一切世俗的成果，不过是我们心流的显现。
高考决定我们去哪座城市，哪个大学，遇见哪些人，书写怎样的青春故事，但高考决定不了我们一生的故事。
它重要，又不重要。
因为人生不只18岁，还是28岁、38岁、48岁、58岁……
18岁的辉煌，没法靠坐吃等死持续到38岁。
38岁的人生，很大程度上和高考无关，它是自我质地、自我修行的显现。
05
“等高考完就好了！”
这句话，是多少父母，在孩子不想学、不想写、不想干时，给出的安慰剂。
就仿佛，高考完了，苦日子就到头了，幸福就到来了。
但，我们这些老司机都知道：
高考不是苦日子的结束，而是开始。
当你参加完高考，步入成年，不管你是读大学读研究生从事高科技研究，还是很快参加工作自立门户，结了破婚生了熊孩子。
就算你不婚不育，只想当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狗，你都逃不过人生实苦的内核：
苦于生计，困于工作，难于各种家庭关系人际关系，奔波于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最后想干掉自己背叛全世界。
人生实苦，尤其是父母渐渐老去，人情越来越淡薄，真心越来越难觅，你越来越孤独后。
这时候，你一个人走在冬天的雪或夏天的风里，想到18岁的高考，想到那段压抑沉重又激情燃烧的岁月，想到那个傻帽拧巴又生机勃勃的自己，竟然会体味到一种叫自我感动的东西。
天啊，原来那时候，只管学习和考试就行了，而不用管这么多破事。
天啊，原来“高考完就好了”是父母说的最大谎言，因为你活到了父母的年龄，才知道他们承受着多难的岁月。
但是。
生命的意义，不恰恰藏在这些具体而微、漫长而实的苦涩中吗？
一代又一代的人，在相伴又失散中搞定生活分派的一场又一场实苦，而后在继承和思念中，咂摸出那一丝丝饱满又永恒的甜蜜。
那绵长的苦，那浓烈的甜，便是人间一趟唯一的褒奖与桂冠。
06
恰巧这几天，我在读柳智宇的自传《人生每一步都算数》。
对。
柳智宇就是那个因荣获“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满分金牌”，而被保送上北大，毕业时舍弃麻省理工全额奖学金，却到寺庙出家11年半，最后又还俗从事传统文化研究和心理学服务的数学天才。
他在自传中反复阐述的观点是：
高考和荣誉，名校和名利，世俗和成功，都只能给人带来短暂的快感。
唯有自我舒展和内心平静，才能带来静默欢喜。
但，长久的幸福何其难，它需要我们像炼狱一样，一层层锤炼，一阶阶攀登，一次次回炉，一遍遍忏悔，一步步铿锵，才能觅得天道与佛心的万分之一。
读过柳智宇的书本，我从源头上再次拥抱了当年高考不够优秀的自己，也在现实中再次接纳了正在为迈向高考苦读的孩子：
一切的奋斗与努力，所有的眼泪和疼痛，最后的梦想与现实，都不要太在意。
它们不过是抵达真实自我的手段。
高考是短暂的荣耀或悲伤，而人生是漫长的修行和平淡。
从这个意义上说：
走过高考的每个人，都是赢了的人。
因为，经此一战，我们拥抱了十年寒窗后的自己。
亲爱的小孩：
场内没有别人，只有你自己；
场外也没有别人，只有你爱你自己。
愿每个参加高考的孩子，都为自己热烈鼓掌。
愿每个走过高考的大人，都为自己习得慈悲。
